逝時

到底是什麼樣的氣味我也無法描述

只覺得像是一種人與非人的物體混合的味道

櫥窗裡究竟展示著什麼？

他不清楚也不太在意

這樣令人愉快的風景，捷運線上是感受不到的
突然懷念起如同電影一般一格格前進的公車車窗

偶然無所不在，興致也是偶然來至
因此路經公車站，偶然來了一輛可以到達目的地的公車
偶然發現自己還有些零錢，便偶然地搭上改變命運的那輛公車了

車上沒什麼人，後面的座位空蕩蕩
目的地將近終點，選擇較後面的座位似乎是出於社會本能

隨著公車慢慢地前進，我的思緒跟著外面的景色飛舞
這久違又感到新奇的搭乘經驗引起創作一部小說的欲望

搭乘公車的民眾特色都很鮮明
他們不像捷運上的乘客都是一副死板板的面孔
甚至互相熟稔，不能說是認識，但面孔都是熟悉的
濃厚的人味更促發靈感的發酵

在腦海飛奔亂竄的語句，由於一位猛衝到我旁邊座位的中年婦女
驚得煙消雲散，眼角不禁惱怒地瞄她一眼
只見她將兩紙袋東西放在座位上，在公車行進中搖晃地向司機走去
顯然是尚未付錢

公車持續有規律地晃動，那兩紙袋東西也隨著慣性定律向前傾倒
雖然不願意和陌生人沾上任何一點關係
但我還是以最少的移動和力氣讓東西保持在座位上

只聽得那中年婦女和司機大聲地用方言溝通
似乎是她沒帶夠零錢，正在討價還價
只見她衝回來翻找紙袋，又晃過去和司機談話
（在她衝回來的時候，我自然縮手了）

不知道為什麼，中年婦女和司機的對話
於我好像是完全不能理解的語言
我並非很嫻熟方言，但是在溝通上並沒有多大的困難

那只是一個小轉彎發生的事

公車司機因為說話而分神，以致於差點撞上一輛斜裡鑽出來的機車
他及時踩了煞車

全車的人除了被這突然的緊急煞車嚇了一跳外，大多安然無恙
連那兩包紙袋，也被我的手護得好好的
然而那個中年婦女的運氣不太好，她因為站著沒有任何支撐
直接撞上了玻璃，以致於成為唯一的重傷，並且陷入昏迷

當警察來勘查現場肇事原因時，我大可和其他乘客一樣
滿臉驚恐地大略敘述一下出事經過
留下姓名和聯絡方式，然後就可以回家吃碗豬腳麵線收收驚

還是那兩包紙袋

我把那兩包紙袋交給警察，說是那位不幸受傷的中年婦女之物
看起來是她預備的晚餐材料或家庭用品
因為我看到一些調味料和衣物

就是這樣的關係，警方好心地請我和他們一起確認紙袋內的物品
以免家屬指控我趁亂劫取裡面的財物

只不過多一道程序而已

當我坐在警局裡看著警察從紙袋裡一件件取出被擠壓不成形的東西
我總覺得自己處在一種極詭異的氛圍裡
他們小心謹慎的態度和紙袋內取出的物品形成一種視覺的落差
在我看來那都是一些髒污的衣物或鹽、糖、味精一類的袋裝調味料
一個裝扮極普通的中年婦女，在傍晚時分坐公車回家
身上會帶何種貴重物品？

其中一位警察面色凝重地取了部分物品往外走
另一位警察則拿著紙筆幫我做筆錄

「你確定這東西是那位婦人的？」

「是」

「她有請你幫忙看管嗎？」

「沒有」

「那為什麼會在你座位旁邊？」

「她一上車就先到我座位旁邊放下東西，才走去和司機談話。」

「但是其他乘客都沒有看到她有拿紙袋？」

「我不清楚，車上人不多，可能沒有注意。」

接下來的48小時，我一直在類似的問話中度過。
語氣從和善、威脅、利誘、恐嚇.....
我第一次知道同一個人的語氣可以有這麼多種變化！

那對我來說只是很普通的購物用紙袋

他們告訴我，當天下午我搭公車的那一站附近郊區發生了一件兇殺案
紙袋裡的衣物沾了死者的血
而且，死者是位毒販，而他的貨品顯然就是紙袋中那些粉狀物

中年婦女送醫後由於腦部受嚴重撞擊而內出血過多死亡
她的家人一個也沒出面，身份成謎
因此線索就全落在我頭上

一切只因我那多事的社會本能！

警方不相信我和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們查知我平日都搭捷運，只有那天突然改搭公車
而且以交通工具的效率，我改搭公車是一種很不自然的情況
再者，中年婦女上車時，車上還很空
一般如果一個婦人提著不便行動的購物袋，她可以直接坐前面的博愛座
但她卻直衝我的座位旁邊，才想到回司機旁邊付車費

他們問我一堆聽都沒聽過的名字，指認一大堆陌生人的照片
還不斷地運用最高級科學技術製造出的儀器測謊
甚至請來犯罪心理專家誘導我說出真相
一切的跡象都顯示我完全無辜

最後，他們只得假定，我是受了高明的催眠暗示，藉以幫助毀滅證物
許多犯罪學者相信，最安全地消滅犯罪痕跡的方法，便是將證物送進警察局
但是沒有一樣對找出犯人有用，最後只好束之高閣

於是，我被判涉嫌湮滅證據，但因情況特殊，得以減刑。

一切的開始只是那天下午的一個偶然

她想著站起來，但是全身都不能動，有一種東西壓迫著她的胸口，她不時喘著大氣，那樣的壓迫差點把她的眼淚也壓出來了。

她還是不能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明顯的冷淡，沈默，緊閉的房門。這些年來，她的生活，只有他的存在。她曾經試著走出家門，但最後在漆黑的夜裡陪伴著她的，只有自己房間的窗戶.....

不只一次，她把窗戶的黑框看成鐵欄杆，她一直想要去買藍色的油漆，把窗戶的框框漆成和天空一樣的顏色。但她一個人...哪裡也去不成，他只是輕蔑著笑她的傻。

四點半，她飢餓的感覺終於戰勝了壓迫感，她試著去冰箱尋找食物，但一經過那扇冰冷的門扉時，她幾乎要發瘋的尖叫，衝回房裡又坐了下來，現在她的飢餓感被冰冷的心臟及滾燙的血液驅除殆盡。

她昏昏沈沈的看著窗外太陽漸漸下山，窗戶的黑框隨著天色變暗愈顯的猙獰，她伸出手，想要去推開窗，那手，似乎幻化成了鳥類的翅膀，她拍動翅膀，一頭往窗外飛去，但是黑框愈來愈多，每一根都擋住了她的去路，那黑框變成了鳥籠的框架，而她，變成了一隻白文鳥，鳥兒在籠裡，透過黑框看著籠外的天空。

他四處找不到她，只在她房裡發現了一隻白文鳥，他把這隻鳥關進籠子裡，掛在她房間的窗戶旁邊。晚上，鳥兒偶而會聽到他的房間傳來啜泣聲，牠拍拍翅膀，在籠子裡跳上跳下，在月光的照耀下睡著了。